谁会遗落矢车菊的蓝？

当年嫁他，我只取了那分敦厚，爱上他磐石般的坚实和稳妥。他说我是蓝色的矢车菊，优雅，细致，美而静。

三月风软，他为我种满阳台的矢车菊，从早到晚，香了又香。我慵懒地倚在他背上看电视，一伸手，就能掬满捧的花香；一侧头，就能挨着他可亲的肩膀。我以为，我们会在这样的花香里静静到老......

不曾想，时光流转，矢车菊还是矢车菊，磐石竟然成了钻石。房子越换越大，车子越换越高档，而他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珍贵。

阳台上，矢车菊依然静静地香，但沙发上，却没了那温暖敦实的背。只有日影，斜斜照在我心口，如一方落寞的旧丝帕，掩起无数说不得的心事。

我们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找到对方，我们还有更长的岁月要相守。即使老得剩下最后一颗牙齿，我还是会为你嫣然一笑。

午夜里，那些暧昧的短讯，不经意地落入我眼帘，像夏日的飞虫，钻进不设防的眼睛，痛痒难当，却又揉不出来。无限酸楚，只有自己知道。

一次，他深夜酒醉，楼梯响处，挽扶着他的女子气质如兰。那女子满目爱怜，眼中再盛不下旁人。她如一个贤淑的小妻子，为他抹脸拭手，斟水递茶。转侧之间，如金风拂玉露，柔情缱绻，蜜意丛生。

直到那女子斜坐床沿，扶头拥颈，喂他醒酒丹时，我还是插不上手去，默默立在一旁，像个最尴尬的观众。

此时，我多希望自己是玫瑰；是蔷薇，哪怕故乡紫杆褐枝的枣树也好，可以生出密密麻麻尖利的刺，不动声色地伤对方肆无忌惮的手，令她收起迷迭香一般的笑。

但我是矢车菊，蓝色的矢车菊，只能优雅着，隐忍着。心生疼，似要裂开，我按捺住所有出不去的心情，走进阳台。在玻璃窗上，我看见了自己的影子——枝垂叶萎，满目萧然。

终于忍不住，将心事吞吞吐吐告诉了好友。她是个律师，上个月才离婚，除了那个负心人之外，孩子，房子，车子，银子，全数握在手中。现在，她和孩子生活得很自在。

我羡慕这样有心计的女人，变数突至，不惊不怒，杀伐决断，何等利落！哪里像我，日日彷徨，夜夜惆怅，万千心绪没有安放处。

她既叹道：" 爱情散去还复来，千金难觅是世情。我们都是食烟火的弱女子，你要先下手为强！" 我苦笑道：" 我哪有你那个本事!你又不是不知道，我头脑简单，又懒，从不理财，更不插手他的公司。事到临头，也只凭他的良心罢了。"

她惊呼一声，劝我万万不可犯傻。她细细教我如何控制局势，每一步骤都谨慎周密。风一阵凉似一阵，白纱窗帘扑着我的脸，她的话明明落在耳里，心却恍惚如在梦中。当年，我不管不顾，一意嫁他，这样的爱，居然不能到老。

生命里有些东西，舍不得，却留不住。

在朋友的催促下，我终于动手。保险柜的密码是我们相识的日期，我很轻易就破解了。好奇地捧出柜子中那一大叠东西时，我愣住了......

房契地契，存折，股票，基金所有的单据，都清清楚楚写着我的名字。包括那几份高保险，受益人一栏，也毫无意外地只有我。

对着那些重重叠叠的名字，我久久沉默。朋友的电话又来了，当我告诉她这些，她也呆住了，良久才说：" 我还以为，这世上早已没有爱情了，我错了..." 她长叹一声，轻轻挂上电话。

难道，真的是我在自寻烦恼？我又试着打开他的邮箱，没有任何悬念，那密码是我们结婚的日子。

在已发邮件里，我看到了一段话：" 你曾无数次地问我，为什么要傻傻地困在一段婚姻上终老？我想告诉你，她是我钟爱的那种矢车菊，有着让人心安的蓝。无论再过多久，只要她还在我身边，我的心就会安定下来。谁会那么傻，在纷纷扰扰的路口，遗落矢车菊的蓝，让自己的心流落异乡呢？"

忍了多日的泪，终于肆意而下：" 你的心也是我今世安稳的家啊。" 而我，竟错把故乡作异乡，好在，有矢车菊的蓝，淡淡的照亮我回家的路。


文：刘继荣 （新疆）
星洲日报星云2011年9月3日





文字流入心间，带来暖暖的甜，微微的苦，细细的感动。那抹矢车菊的蓝，少了忧郁，只留下满室的花香，深呼吸，我闻到了爱情的味道。